第一百六十九章 颍川棋劫
建安十四年冬,颍川郡的梅花尚未绽放,陈果的青骓马已踏着冻土驶入阳翟城郊。柳如烟的马车紧随其后,车帘掀开一角,露出她手中新绘的《颍川屯田图》,绢帛边缘粘着些许炭灰——那是昨夜在流民窑洞里绘制时,被火塘熏染的痕迹。
“主公,前方就是洧水渡口。”张辽策马靠近,铠甲上的“义”字徽章在雪光中闪烁,“探马回报,李典、乐进的两万大军驻守北岸,粮囤设在……”他忽然皱眉,“居然是阳翟学宫。”
陈果勒住马,目光投向被曹军改作兵营的学宫。飞檐斗拱间,隐约可见“仁”“义”二字匾额被劈作两半,扔在结冰的泮池里。七年前,他初到颍川时,曾在这学宫听荀彧讲《公羊春秋》,如今却成了屯放“人粮”的炼狱。
“曼成(李典字)与文谦(乐进字),”徐晃策马来回踱步,环首刀在掌心敲出闷响,“前者治兵以‘仁’,后者治军以‘严’。但乐进有个死穴——他的亲兵队里,九成是颍川子弟。”
柳如烟展开《洧水布防图》,指尖停在“子产祠”标记:“此祠临崖而建,后方便是曹军粮道。若让于禁率‘七军’假扮运粮队,借祭祀之名靠近……”她忽然抬头看向张绣,“文绣可还记得,乐进曾在宛城救过你一命?”
张绣握紧腰间牡丹香囊,喉结滚动:“当年胡车儿盗戟,是乐将军替我挡住三支暗箭。”他望向学宫方向,那里传来士卒鞭打流民的惨叫,“但如今他跟着曹操……”
“不。”陈果忽然轻笑,解下夏侯惇所赠的沛国玉佩系在马鞍上,“乐进此人,虽忠勇却不愚忠。当年在徐州,他曾私放三百孩童出城,为此被曹操重责二十军棍。”他转头看向马超,“孟起,你率铁骑在洧水上游待命,见火起便凿开冰面;文远,你带陷阵营埋伏在子产祠后,切记——只断粮道,不杀降卒。”
马超挑眉:“陈兄是想让李典、乐进看看,他们守护的究竟是曹操的野心,还是百姓的活路?”
“正是。”陈果望向学宫外墙,那里用鲜血写着“逃者斩立决”五个大字,“如烟,你带医官去搭建流民收容所,用最大的铜锅煮姜茶,让香气飘到北岸。公明,你随我去见李典,记得带上……”他看向徐晃腰间悬挂的“兖州旧部”腰牌,“当年你们在寿张共抗黄巾的信物。”
巳时三刻,洧水渡口寒风刺骨。李典的青釭剑在掌心泛着冷光,望着陈果单人独骑渡河而来,身后跟着的不是卫兵,而是推着姜茶车的颍川乡老。
“陈使君别来无恙。”李典的声音如寒潭浸石,“听闻你在汝南收降于禁,可是要学曹公‘挟降将以令诸侯’?”
“曼成兄误会了。”陈果抬手示意乡老掀开茶车木盖,腾腾热气中飘出姜片与艾草的香气,“某此来,是想请曼成兄尝尝家乡的味道——这姜茶的方子,还是令堂当年在兖州教我的。”
李典瞳孔骤缩。母亲临终前确曾托陈果转交一封家书,此刻看着乡老中熟悉的面孔,其中一人正是他家的老仆,左眼角的黑痣清晰可见。更令他心惊的是,陈果身后的流民中,有几个是他族中子弟,衣袍上绣着的李氏族徽虽已破旧,却仍可辨认。
“曼成兄可还记得,”陈果从袖中取出半卷《李氏宗谱》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艾草,“初平元年,你我在寿张城头立誓‘不毁民宅,不焚学宫’?”宗谱翻动间,李典忽然看见自己十岁时写的“忠恕”二字批注,墨迹已被岁月染成浅黄。
“陈使君此来,究竟何为?”李典握紧剑柄,却见陈果身后的流民突然跪下,有人举起冻裂的双手,有人捧着沾雪的《诗经》残卷。一位瞎眼老儒摸索着上前,从怀中掏出块发霉的饼子:“李将军,这是学宫弟子省下的口粮,他们说……说曹军里还有讲道理的人……”
饼子落在于禁脚边,裂成碎块,露出里面掺着的观音土。李典忽然想起上个月,他奉命焚烧颍川书院,亲眼看见学子们抱着典籍跳入火中,为首的少年正是他启蒙恩师的孙子。远处,柳如烟的收容所升起袅袅炊烟,曹军士卒们望着南岸,手中的马鞭无力地垂落。
“将军,”副将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弟兄们已经五日没见粮食了,乐将军的亲兵队……”
“住口!”李典怒吼,却看见自己的战马正在啃食乡老车上的艾草。更远处,张辽的“运粮队”正沿着山道缓缓而行,布袋缝隙中漏出的,竟是掺着红枣的麦饼。他忽然想起曹操在许都大宴时,曾指着满桌珍馐笑谈“颍川士族皆酸儒,不足为虑”,那时他腰间的青釭剑,刚斩过三名替书院求情的乡绅。
“曼成兄,”陈果的声音忽然放柔,“我在阳翟城外设了‘义学馆’,凡愿归降者,子弟可免费入学,老人每月发五斤粟米。你瞧这姜茶棚,”他抬手掠过流民们红肿的眼眶,“他们本是你的族人,如今却要靠敌营的热水续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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