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。”比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。
老头嗤笑一声,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牙齿:“水?新来的?这里只有‘铁锈’。”他用下巴指了指吧台上一排黑乎乎的陶罐,里面盛着一种粘稠的、散发着浓烈铁腥味的暗红色液体。“一个铜子儿一杯。或者…”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比利腰间的鹤嘴锄,又落在他那只异常的左眼上,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,“…用点别的东西换。”
比利没理会他话里的暗示,摸出几枚边缘磨损得厉害、几乎看不出图案的旧铜币拍在油腻的吧台上:“水。干净的。”
老头撇撇嘴,慢吞吞地收起铜币,转身从吧台底下摸出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皮囊,拔掉塞子,一股淡淡的、带着土腥味的清水气息飘散出来。他倒了小半杯浑浊的水推给比利。
比利端起杯子,浑浊的水里似乎还漂浮着细微的铁砂。他正要喝,左眼深处那点金光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,像被针扎了一下。同时,一种极其微弱、却带着贪婪渴望的“嗡鸣”感,顺着握杯的手指传来。他动作一顿,低头凝视着杯中水。浑浊的水面下,似乎有极其细微的、比尘埃还小的金色光点,正随着水波微微起伏。
“这水…哪来的?”比利的声音沉了下来。
老头擦杯子的动作停住了,浑浊的眼睛盯着比利,咧开嘴,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:“井里打的呗。还能哪来?老天爷赏的‘活水’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活水”两个字,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意味。
比利没再问,他放下杯子,没喝。目光扫过酒馆里那些麻木、枯槁的面孔,扫过他们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,扫过角落里那个还在专注刮着自己手臂的人。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这镇子本身,就像一块巨大的、正在缓慢矿化的活体矿石。而那所谓的“活水”井,恐怕就是源头。
他转身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,一个身影却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那是个女人,或者说,曾经是个女人。她裹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斗篷,露出的脸颊深陷,颧骨高耸,皮肤是同样的灰黄色,布满了细密的皱纹。但她的眼睛,却异常地亮,亮得有些瘆人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混合着绝望与贪婪的火焰。她枯瘦如柴的手里,紧紧攥着一个用破布缝制的小口袋,袋口用一根细绳死死勒住。
“外乡人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,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急切,“你…你身上有‘光’…我看见了!你左眼里有‘光’!”她猛地凑近,比利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重的铁锈和汗馊混合的臭味,还有一丝…极其微弱的、属于活水纹的硫磺甜味。“你有‘金子’!对不对?给我!给我一点!一点点就好!”她伸出另一只同样枯瘦的手,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,颤抖着抓向比利那只嵌着金光的左眼。
比利猛地后退一步,避开了她枯爪般的手。女人抓了个空,身体踉跄了一下,眼中疯狂的光芒更盛。她不再看比利,而是神经质地低头,用牙齿咬开紧紧勒住小口袋的细绳,动作急切得近乎粗暴。袋口松开,她颤抖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另一只手的掌心。
几粒东西滚落出来。
不是金子。
是几颗…牙齿。人类的牙齿。有些还带着暗红的血丝和牙床的碎肉,有些则已经发黄发黑。其中一颗门牙上,赫然缠绕着几道极其清晰、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金色细纹!那金光在昏暗的酒馆里显得格外刺眼,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。
“看!看啊!”女人将那颗缠着金纹的牙齿高高举起,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,盖过了酒馆里死寂的背景音,“‘活金’!我的!我的‘活金’!它能长!它会变大!它会给我带来真正的金子!无穷无尽的金子!”她疯狂地挥舞着手臂,唾沫星子喷溅。酒馆里那些原本麻木的面孔,此刻齐刷刷地转向她,或者更准确地说,转向她手中那颗发着妖异金光的牙齿。无数道浑浊、空洞、却又在瞬间被点燃了同样疯狂火焰的目光,死死地钉在那点金光上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女人尖利的叫喊和一片粗重起来的喘息声。
比利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。他明白了。活水纹的污染在这里找到了新的、更可怕的传播方式——它不再仅仅满足于吞噬血肉,它开始利用人类最原始的贪婪,将自己伪装成“活金”,一种能“生长”、能带来“财富”的瘟疫!它寄生在人体上,以血肉为养料,同时分泌出这种带着微弱活性的金色物质,诱惑着宿主去收集、去掠夺,去传播更多的“种子”!这枯骨镇,已经成了活水纹精心培育的温床,一个被“活金”瘟疫彻底吞噬的疯人院!
他必须离开这里,立刻!鹤嘴锄柄传来的温热感似乎在提醒他,也似乎在催促他。他握紧锄柄,转身就要挤出人群。
“拦住他!”吧台后的老头突然尖声叫道,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和那女人一样的疯狂贪婪,“他眼里的‘活金’!比牙齿上的更亮!更纯!抓住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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