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麟降世的喧嚣与喜庆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邺城上空荡漾开层层欢庆的涟漪,久久不息。府邸内,邹玉与甄宓两位夫人尚在静养,两位小公子——长名唤作承武,次名唤作承文——的啼哭与呢喃,成了这深宅大院中最动人心弦的乐章。我看向那一对小家伙,沉甸甸的责任感,如陈酿般在心底愈加深沉醇厚。
邺城内外,那因双生子降生而沸腾的民心士气,如同无形的暖流,滋养着这座雄城的根基。然而,在这片看似烈火烹油、鲜花着锦的盛景之下,一种更深沉的意念在我心中盘旋。
武道攀登,永无止境。宗师巅峰,不过是叩开了更高殿堂的门扉。欲窥“天人合一”之玄妙,乃至那虚无缥缈的“返璞归真”之境,单凭己身之力,闭门造车,无异于缘木求鱼。况且,这乱世烽烟未熄,强敌环伺,冀州基业初定,百废待兴。承武、承文稚嫩的肩膀,未来需要更坚实的屏障,更广阔的天地!
“招贤纳士!”这四个字,如同金铁交鸣,在我静坐于书房、窗外晨曦微露之时,清晰地敲定。目光掠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——流民安置、军屯垦荒、商路疏通、城防加固……桩桩件件,皆需大才!宗师之力可摧城拔寨,却难理万民丝线。这天下,终究需要无数双有力的手,共同擎起。
暮春三月,邺城官道两旁杨柳堆烟,新绿如洗。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,碾过被细雨润湿的黄土,吱呀作响地驶入大将军府门前。车帘微掀,露出两张清癯矍铄的面容,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,眼神温润平和,深处却蕴藏着洞察世情的睿智与悲悯。正是名动天下的神圣华佗与董奉。
他们并非为功名而来。我之前与他们交流中提及的“流民疫病防治”、“伤残将士救治”等语,深深触动了他们那颗悬壶济世之心。大将军府书房内,炉火微温,茶香袅袅。我并未以大将军威仪相压,而是亲手奉上两盏清茶。
“今日请两位先生来,是有要事相商。今冀州初定,虽少有流离失所者,但伤病缠身者多。军中儿郎,亦多陈年旧创,每每阴雨,痛入骨髓。”我言辞恳切,目光坦诚,“此非一人之力可解,需两位先生这般大贤,立纲常,传仁术。”
他们目光扫过我递上的、由军中郎中所记录的几份典型疑难伤患脉案,其中一份描述的症状奇特,乃是一种罕见寒毒侵蚀经脉,连内力都难以驱除。眼中精光一闪,沉吟片刻,华陀缓缓道:“将军心系黎庶,体恤将士,老朽感佩。医者父母心,不敢言大贤,但愿尽绵薄之力。此寒毒之症……我们或可一试。”董奉在旁边也点头附和。
“好!”我朗声一笑,“即日起,请两位先生总领邺城医署,筹建‘济世堂’,所需药材、人手,一应供给!凡先生所需,便是府库所急!”话音落下,书房内弥漫的花香仿佛都凝实了几分。华韵与董奉连忙起身,深深一揖,再无多言。医者仁心与宗师托付,在这一刻无声交融。
数日后,“济世堂”挂牌开张,两位医圣坐镇,以精深医道疏导,治愈无数疑难杂症,更广收门徒,冀州医道气象为之一新。他们偶尔望向大将军府方向的目光,带着一种找到施展毕生抱负平台的欣慰。
深秋的风,裹挟着来自中原腹地的萧瑟与血腥气,刮过荒芜的旷野,卷起枯黄的草屑与尘土。一支由二辆破旧骡车、十几匹疲惫瘦马组成的队伍,沉默地碾过兖州与冀州交界的最后一片焦土。车辙深深,碾过龟裂的土地,也碾过车上人心头沉甸甸的绝望。
为首一辆骡车的车辕上,坐着一位身披陈旧斗篷的将领,面容如同被风霜反复捶打的岩石,冷硬而疲惫,眼神却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——正是高顺。马车内,一位美妇斜倚着车壁,她便是吕布的遗孀,严夫人。虽历经风霜,鬓发散乱,难掩憔悴,但那份深入骨髓的雍容气度与眉眼间沉淀的哀伤与坚韧,依旧如同蒙尘的明珠。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裹着厚实棉被里的小小身影,五岁的吕绮玲在颠簸中昏睡,苍白的小脸上犹带泪痕。旁边放着一个褪色的锦囊,里面是吕布最后贴身的一块佩玉。另一辆马车上,陈宫裹着单薄的旧袍,脸色蜡黄,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,原本睿智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与深深的忧虑,他手中紧握着一卷残破的羊皮地图,上面用炭笔勾画着他们九死一生的逃亡路线。
身后,是楚郡城破时的冲天烈焰,是那染血的方天画戟坠落时的寒光,是曹操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马蹄声与喊杀。前途,是茫茫未知的冀州。
高顺沉默地驾驭着骡车,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。严夫人透过车帘缝隙,望着外面一片死寂、偶尔可见倒毙路旁的饿殍景象,眼中是化不开的悲凉。陈宫则强忍着咳意,努力在地图上寻找着可能的安全路径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,只有车轮单调的吱呀声和战马粗重的喘息,诉说着无尽的疲惫与末路的仓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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