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荒唐的是世道。”郁澜垂眸抚过木料纹理,“男子三妻四妾叫风流,女子求个真心倒成妒妇。”
她忽觉发间微痒,原是顾辞摘下了她鬓边粘着的木屑。
青年武将突然单膝点地,视线与她齐平:“凉州有句老话,雄鹰认定伴侣就会啄瞎双眼——这样便再看不见其他雌鸟。”
他说得认真,仿佛在商议军情,“若姑娘应允,明日我就去求皇上赐婚。”
郁澜指尖一颤,刻刀在檀木上划出歪斜的痕迹。
她何尝不知这话的分量,上月兵部尚书嫡女当街拦顾辞马车,第二日就传出顾校尉当众折断定情簪的消息。
“顾公子说笑了。”她话音未落,忽见顾辞从怀中掏出个褪色的荷包。
青绿缎面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叶,正是那日秋猎时她丢在山洞里的那个。
“当时追野兔迷了路,恰巧捡到。”他耳尖泛红却强装镇定,“后来每回剿匪,都带着它当护身符。”
窗外惊起一群夜鸦,郁澜这才发现他玄色劲装肘部磨出了毛边。
永州那些势利眼最爱以衣冠取人,不知这身旧衣让他受了多少冷眼。她鬼使神差地扯过针线筐里的软尺:“公子可否告知衣裳尺寸?”
顾辞怔了怔,突然解下护腕露出精壮小臂。
软尺绕过肩背时,郁澜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松脂与铁锈的气息。
当量到腰身时,青年武将猛地扣住她手腕:“四姑娘可知在边关,女子给男子量衣意味着什么?”
青橙的窃笑声从廊下传来:“意味着该准备嫁妆啦!”话音被郁澜砸过去的绣绷截断。
顾辞却已掏出匕首,寒光闪过,半截衣袖飘然落地:“顾某明日就穿这件去刺史府议事。”
破口处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,“让那些碎嘴的好生瞧瞧,什么才叫真正的战功赫赫。”
蝉鸣撕开盛夏的闷热,顾辞前脚刚走,后脚青橙就捏着团扇往冰鉴旁凑了凑。
博山炉腾起的沉香里,她忽然用扇骨挑起郁澜刚裁好的靛青布料:“顾校尉这身量,怕是得用两匹云锦才裹得住。”
指尖划过布面上暗银竹纹,“表妹连压箱底的蜀绣都舍得拿出来,当真只是怕他遭人白眼?”
郁澜正给牡丹绣样分线,闻言差点扎破手指。
窗外槐花簌簌落在绣绷上,映得她耳尖通红:“表姐再浑说,当心我把许恒调去马厩喂草料。”
“你舍得?”青橙突然俯身,石榴红广袖扫落案上针线筐,“那小子腰比顾辞还细三分呢,听说功夫了得。”话音戛然而止,原是郁澜将绣花针抵在她喉间。
晨光透过茜纱窗,在两根银针间折射出细碎光斑。
许恒恰在此时捧着冰镇杨梅进来。少年穿着月白窄袖袍,腰间蹀躞带勒出劲瘦腰线,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:“四姑娘,长公主命人送来二十匹妆花缎。”
青橙突然抬脚勾住他小腿。
许恒踉跄着跌坐榻沿,杨梅汁泼湿郁澜刚绣好的牡丹。
他慌忙用袖口去擦,腕间却露出道狰狞的鞭痕。
“表姐!”郁澜扯过帕子盖住绣样,转头却见青橙捏着许恒下巴端详:“这伤疤倒是添了几分野性,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强多了。”
蝉声忽然拔高,盖住郁澜的叹息。
她何尝不知青橙在公主府的处境,永州世家公子明面上追捧,暗地里却骂她是“靠着美色攀高枝”。前日去慈安寺上香,还听见几个贵妇议论青橙豢养面首。
“表姐当真要这么过一辈子?”郁澜将绣绷对准光,金线在牡丹花蕊处缠出个“寿”字,“若有一天…”
青橙突然用团扇遮住半张脸,露出那双狐狸似的媚眼:“妹妹可知我为何偏爱绛色?”
她扯开衣领,锁骨下方赫然有道蜈蚣状的旧疤,“十二岁那年坠马,永州最好的大夫都说活不过及笄。如今多活一日都是赚的,何苦学那些贵女装模作样?”
这话说得轻巧,郁澜却瞥见她攥紧扇柄的指节发白。
前世青橙确实在嘉庆长公主薨逝后失踪,有人说她被六皇子囚在别院,也有人说她投了护城河。而今重活一世,绝不能让旧事重演。
青橙收拾着针线筐问道:“顾辞公子的衣裳,表妹可要亲自给他做?”
“还得劳烦表姐陪我去挑布料。”郁澜的绣工虽不算顶尖,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
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,嘉庆长公主什么稀罕物没见过?郁夫人那些珍宝本就是当年从公主府带出来的,送这些也没新意。郁澜思来想去,决定亲手给外祖母裁制衣裳。
绣活可是件费功夫的差事。光衣领上那朵牡丹就花了整整一月,好在最难的就是这朵刺绣牡丹,剩下的活计再有个把月总能完成。郁澜为了图个清静,干脆收拾东西搬到了郊外的山庄居住。
永州地处西魏国东边,四周环山,即使到了夏天也不觉得特别热。眼下刚入夏,城里已经有人往城墙上挂红灯笼,到处张灯结彩透着喜庆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