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膳在葡萄架下摆开,藤蔓间垂落的青葡萄在暮色中泛着微光。喻文博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,待送走林彦秋后,竟破天荒地没帮着赵嫣霓收拾碗筷,而是径直钻进了书房。
孩子们都已睡下,赵嫣霓收拾妥当,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门。但见喻文博独坐灯下,手中旱烟管吞吐不停,青烟缭绕间映得他面色阴晴不定。
"当家的,这是怎的了?"赵嫣霓压低声音,将一盏新沏的菊花茶放在案头。
喻文博长叹一声,烟锅在砚台上磕了磕,将席间林彦秋那番话细细道来。赵嫣霓闻言,杏眼中闪过惊喜:"这般要紧的事,你怎不早与我说?若是让林大人觉着咱们不上心..."
"我这不是怕你藏不住喜色么。"喻文博摇头苦笑,"原只是试探着提了一嘴,谁承想林大人连现成的政绩都备下了。咱们欠他的恩情,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。"
赵嫣霓急得在他胳膊上轻捶一下,腕间银镯叮当作响:"糊涂!林大人这般人物,日后必是鹏程万里。咱们只管跟紧了,把差事办漂亮就是报答。再说了..."她凑近些,压低声音,"人家何曾图咱们报答?不过是盼着你帮着把县里的事儿理顺罢了。"
喻文博摩挲着烟杆上的竹节纹,叹道:"正是如此才叫人忐忑。我一介行伍出身,就怕才疏学浅,误了林大人的大事。"
听到这话,赵嫣霓反倒舒展了眉头,笑着吹熄了油灯:"我还当你想岔了路。既有这份心,便是好的。要我说啊,只要把上司交代的差事尽心办好,自然会被看在眼里。夜深了,歇着吧。"
赵嫣霓这一笑,杏眼含春,罗衫半解间露出雪白的颈子。喻文博正值心绪激荡,见此情状更是血脉贲张,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,低声道:"孩子们可都睡熟了?"
赵嫣霓见他眼中灼灼火光,不由双颊飞红,轻咬朱唇道:"早睡下了...只是动静须轻些..."话音未落,已被拦腰抱起。两人跌跌撞撞倒在书房软榻上,不消片刻便听得锦缎摩擦之声渐急。忽一阵风过,烛火摇曳两下骤然熄灭,唯见月色透窗,映着榻上翻飞的白绫寝衣,混着压抑的喘息在夜色中起伏。
次日寅时,喻文博整肃衣冠,向田主簿告假后便快马加鞭直奔省城。
林彦秋如常升堂理事。午时将尽时,驿丞送来省城急递,却是学政衙门刘大人的书信。林彦秋展信一笑,提笔回函说明原委。原来朝廷早有兴学之议,加上前番捐的万两白银,此番再补上万两,此事便水到渠成。
日昳时分,马夫王二来报:"大人,那辆青幔马车又坏了辕木。不如换辆新的?如今连县衙胥吏的车驾都比大人的强。"林彦秋摆摆手:"不可。沧山百废待兴,岂能带头奢靡?"
没了车驾,林彦秋只得徒步回府。秋阳似火,才走过两条街巷,绯色官袍后背已洇出深色汗渍。久不行走,不多时便觉脚下虚浮。恰见道旁有个茶摊,要了碗冰镇酸梅汤仰颈饮尽,顿觉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。
人便是如此,养尊处优久了,身子骨难免懈怠。林彦秋低头看了看腰间玉带上新打的孔眼,不由苦笑。自打升任县令以来,终日在这冬暖夏凉的书房里批阅文书,身子倒是日渐发福了。
午后继续处理公务,日头西斜时,衙役送来喻文博的飞鸽传书。信中言道已从省城返回,学政衙门已准了修建十所义学的章程。此事本在林彦秋预料之中,故也未太过在意。
转眼到了月末,在杜县丞的主持下,举荐贤才一事进展顺利。首批二十名年轻学子,在县衙大堂受训后,已陆续派往各乡任职。林彦秋对此事始终未加干涉,与杜县丞的关系看似也缓和不少。
近来杜县丞往府城跑得愈发勤快,知府李大人几次公文中都褒奖沧山县衙。待举荐贤才一事了结,杜县丞在一次堂议上特意提及:"石教谕在此事上勤勉有加,功不可没。"
话音刚落,方通判便捋须笑道:"喻县丞近来政绩亦是不俗。一则打破了本县游览业多年停滞之局,二则从学政衙门请来两千两白银修建义学,解了山里孩童求学之困。"
这般明里暗里的较劲,看似与林彦秋无关。实则都是他与方通判几次密信商议的结果。杜县丞本想为石毅入堂议造势,这边自然要有人为喻文博说话。堂议上这些机锋,耳聪目明的胥吏们早已嗅出其中火药味。
重阳节前的堂议上,增补堂议成员一事终被提上议程。准备不足的杜县丞本欲拖延,奈何田主簿突然发难,以"此缺悬置日久,当速补之"为由,硬是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。
在人选之争上,双方唇枪舌剑,最终仍是老规矩——投筹定夺。结果不出所料,喻文博如愿升任县丞。经此一役,杜县丞倒是彻底消停了,近日连往府城跑的脚程都缓了许多。窗外秋风扫落叶,卷起几片枯黄,恰似这官场浮沉,起落无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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